【“爱的奉献”参赛作品063#】爬行也要侍奉爸妈


作者简介

陈玉梅    肢体一级残疾人,终生依靠轮椅。山东省作协会员,青岛市道德讲堂讲师,青岛市牵手帮教队队长,坚持16年监狱帮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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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行也要侍奉爸妈

文/陈玉梅

我是爸妈的一个身体重残的女儿。在我周岁时,因为脊髓灰质炎后遗症导致我全身瘫痪,四肢绵软、头部耷拉着……医生摇头不再收治,但父母不放弃,一咬牙去别处求医。后来经过抢救和治疗,我的命保住了。双腿却彻底失去功能,终生不能站立和行走,只能依靠轮椅代步。我的全身只有三分之一健康部分,因为病变脊柱和腰椎不同程度侧弯,并压迫心脏影响心跳和呼吸。医生为我预言,说我的生命是极有限的,今生只能在病榻上依靠别人生活。而我如今却活到五十多岁了,我还在蹲行着陪伴照顾我的老父亲。


多年前,我像一个寄生虫卧在榻上,吃喝拉撒睡离不开人的伺候,我妈妈曾经万般忧虑地说:“你这个样子,给你根打狗棍,也讨不来饭哟,指不定就饿死了,我会死不瞑目的!”

夜里,在父亲床下打地铺,陪护他

第一节    即使爬行在地也要照顾妈妈

妈妈年老体弱,身患各种疾病,尤其在妈妈髋关节骨折卧床不能动时,我爬行着来到妈妈床前。这个爬行是我在七八岁时,就已经练成的,并且我还学会蹲行。很庆幸,我还拥有健康的大脑和双手,我就是将手臂做腿脚用,用手臂拖着身体或用双手搬动双脚在地上走路。


我不用担心妈妈看到我的样子而难过,她很欣赏和赞美我爬行或蹲行,因为这是我的努力和成功。如果我蜷缩在病榻上的话,她才不会高兴的。我爬行、蹲行着挣脱病榻,她是叫好的。因此,我是非常乐意在妈妈面前爬来爬去、蹲行来往的,既爬行得招摇,又蹲行得豪迈。如果再为妈妈做点事的话,那她就不会为我发愁和担忧了。至于什么打狗棍啊、饿死啊、死不瞑目啊,都会呸呸掉,绝口不再提。我能够自理,从自行解决大小便问题起,就让妈妈看到希望,我可以试着照顾病床上的她,让妈妈感到活着真好。


妈妈因为糖尿病及其并发症,再加上骨折不能做手术,病体限制了她的自由。要强的妈妈实在不甘心,精神上的痛苦大于肉体痛苦,她常常以泪洗面。看着泪人儿般的妈妈,我恨自己的无能的同时,就尽可能采用我最好的状态来面对生活。我在地上“行走”有两个状态,爬行和蹲行,而蹲行是我最好的状态。蹲行时,我将自己身体蜷缩为常人三分之一高,双腿别在身下,我用双手搬动双脚向前一步一挪。这时我的身子是直的,头是昂起的,面部和眼睛是朝前的。而爬行时,是如同狗行走的样子,既不雅观还使人看了难受。


照顾妈妈床上床下,卧室厨房,来来往往。那时妈妈刚刚70岁,已身患糖尿病多年,上厕所不慎骨折,医生说不能做手术,因为无法愈合。妈妈便多年忍痛在床,她稍一动身子,就牵动全身疼痛难忍。疼痛一来,虚弱的妈妈满脸满身是汗,控制不住地呻吟。


经历过无数次整骨矫形手术,我懂得这种骨痛的厉害,痛彻身心。甚至一呼吸,都会翻滚出抵挡不住的痛意,无处躲藏。我真想代替妈妈受罪,哪怕替一半也好啊,无奈的是我一分一毫都替代不了。妈妈出汗我也是急得一身冷汗,这一急变成这一激,激出了力气和希望。


我在妈妈的床上,安顿好她,再下床洗衣做饭。从卧室到厨房有15米的距离,我蹲行着要走十几分钟,煤气灶边是我带轮子的凳子。我坐在凳子上,生火做饭,前面是火灶后面是水龙头,应付自如。饭菜做好后,送到妈妈面前,是比较麻烦的事。因为我的双手要搬动双脚蹲行,饭菜没办法端着,怎么办?我将饭菜放在一块木板上,我每蹲行一步,再推动一下木板,如此往复,我一点不嫌累,就担心饭菜凉了,妈妈吃不上热饭。到了妈妈床前,我将饭菜一碗一碗举过肩头以上,放在床上。之后我还要爬上床,上床我练就的是绝技,很麻利的。我翘起屁股先坐到床沿上,一只手抓紧床沿,一只手支撑着地下的一条腿,然后,我将上身往里用力一甩,借助惯性,地下的那条腿也顺势甩上来了。


我在床上给妈妈喂饭,妈妈吃饱了,我再吃饭。饭菜虽然凉了,但我也饿了,狼吞虎咽,哪里还顾得上凉热。妈妈的大小便也全在床上解决,自己根本无力,需要我帮助。单凭我的力气很吃力,我想个办法将妈妈的褥子下,垫一块厚塑料布。这样就可以拖动,她大便时我拖到床边,再抱她坐上便盆。妈妈便后,是我最困难的环节,我要将她整个人从便盆上抱起来。我腿使不上劲,全靠我的手臂拉扯她,一旦使偏了劲拉扯不好的话,会连我带妈妈一块滚落到地上的。我害怕妈妈二次受伤害,为使我不至于摔下去,我用一根布带将自己拴在床帮上。我再抱妈妈时,如同有根一样,牢牢抱紧她,不会跌落下去。


每天还有一盆盆的尿布要清洗,好在我在养育女儿时,已经学会如何清洗尿布,现在比较轻车熟路。即使再轻车熟路,也需要一件一件清洗,并且晾干。冬季里水龙头的水是冰凉的, 蹲在水盆前洗涤的我,溅得浑身湿漉漉,容易感冒。一感冒,几乎都是重感冒,很久都不会好。洗干净尿布后,我拖着满满一大盆的衣服到阳台晾晒。在我爸妈家的阳台上,衣杆都是矮矮的,为的是方便我的使用。我蹲着伸直身子,扬起手臂一件件晾晒好,心里特别舒坦。我自己给妈妈多做一点事情,这个过程累、苦、难,也有他人体会不到的甜和乐。


做饭洗衣后,我还要在床上陪伴妈妈,给她按摩身子说说心里话。因为害怕弄疼她,我必须用巧力和巧劲,下手轻柔还要准和牢,就是这个准和牢,太难把握了,力道轻了,会脱落失手,力道重了,妈妈会痛苦并呻吟起来,声声揪得我心好痛。


越搬不动她的身子,越是死沉死沉的,妈妈的身子有时紧紧压在我腿上,连我都无法动弹了。两个人都僵住了,被困在原地,我只得慢慢用手臂拖出自己的身体。隔开距离后,我翻转着她的后背,只能翻转一个稍稍的侧面。我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和背,开始僵硬的肌肉块,我一一揉按,妈妈惬意地眯眼享受,而妈妈断裂的髋关节,正好在身体的中间部位,链接着上下身。我试图绕过那个关键部位,减轻或减少妈妈的痛苦,是从妈妈骨折到去世期间,我心里的痛。


妈妈常常躺也躺不住,坐也坐不住,我便倚在被垛上,抱她在我怀里。果然有效果了,妈妈的呻吟减少了,眉目舒展开了。这个姿势我会持续很久,直到妈妈说不抱了,要下来,我才缓缓将她放在床上。本来下肢循环极差、一个根本都坐不住的我,抱妈妈在怀里,使我陡生力量无限。而我早已下肢麻木僵硬,脚掌和脚趾都变得惨白惨白的,血流恢复后如万针穿刺。好在妈妈始终没有患上褥疮,她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异味,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2006年冬天,妈妈终因心脏衰竭而去世,我永远失去妈妈了。我即使再想爬行、蹲行侍奉妈妈,今生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我只有爬行蹲行着,虔诚期盼着,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是母女。哪怕我依然爬行和蹲行,再次轮回到妈妈床边,哪怕我依然是妈妈的残疾女儿,我和妈妈的母女情缘还在就行!

在父亲床前守着,怕他落床

第二节   我蹲伏在爸爸膝前四目相对

我并非是刻意蹲在爸爸膝前的,因为我压根儿就站不起来,几十年的人生都是蹲在地上的。如今,在耄耋之年的老父亲膝下,我蹲着的高度和距离,恰好地与爸爸在一起相依相伴。


我幼年时疾病导致我全身瘫痪,治疗和康复后,我的双上肢恢复健康。而我的双下肢彻底失去功能瘫痪了,终生依靠轮椅。我是在八九岁时,为了能够上学,开始在地上先练习爬行,再到蹲行的。从我蹲行着上学开始,我就能够照顾自己,到后来又照顾我的父母。妈妈去世后,爸爸孤零零一个人生活,尤其心脏做过手术又锁骨骨折后,令人担忧。我们姐弟不得不24小时轮流陪伴照顾他,而我并不因为自己是一个自顾不暇的重症残疾人而有所推脱。也许我做不了太多,但我可以与爸爸面对面,他坐在他的椅子上,我蹲伏在他的膝下。我握着爸爸的手,或给他轻轻拿捏双腿,做足部按摩等,如此静静相守、久久陪伴让我感到很幸福。


在爸爸家的时候,其实我非常不愿意在他眼前蹲着晃来晃去,害怕勾起他的伤感。很多时候,我愿意将自己藏起来,在爸爸以前还能照顾自己的年纪里。有个重症残疾、不能站立走路的女儿,是爸爸这辈子最大的痛。因为爱所以痛!


现在年老体弱的爸爸,身体也有更多的疼痛,垂垂老矣,风烛残年。坐在椅子上的他上一刻还在看报纸,而下一刻就昏昏睡过去,眼皮耷拉着,头慢慢往下垂,越垂越低,搞不好会一头栽下去。这一栽可了不得,头直直落地的结果可想而知,我总是提心吊胆。而我蹲着的高度,正好依偎在他的膝前,即使倒下来也先落在我身上。爸爸的身躯很高大,却瘦成了一把骨头,也是骨架子大老沉老沉的。好几次爸爸在昏睡中跌落到我身上,有时我在危急中将手臂伸出支在地上。我单条手臂支撑我和爸爸的重量,几乎撑不下去了,我喊着爸爸,他醒来后赶紧直起身子,我才敢放松手臂。猝不及防时我会和倒在我身上的爸爸一起落地。还好我的身体在地面上,由我挡着,爸爸的身体就不会与冰凉的地面碰撞受伤。而我因为和爸爸的身体落地的双重重量,撞击很厉害,既有表皮上的青紫淤血伤痕,也有软组织挫裂的疼痛。我忍着慢慢缓过来,默默独自消化吸收,直到恢复。


有一次,我离开爸爸膝前,他突然落地了,他椅子前是一张方桌,他滑落到方桌底下,还无声无息的。我猛然间发现后,赶快蹲行着去救他,说是快实际上哪里快得了呀,我的意识是快的,而我如同蜗牛般的蹲行蠕动,缓慢得叫人十分上火。那种心先到了,身子老是滞后的感觉,叫人欲哭无泪。我蹲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前挪,心里恨自己的无助和无力。我哭着将爸爸从桌底下捞出来,一用力我一屁股坐地上,我就势在地上拉他,一点点拖着,拖出来身子后,我将他的手搭在我肩上,我借助双臂的力量,使劲往上顶着他,他扶着桌子好不容易站起来。只有看着他落进椅子里,坐稳了我才舒一口气,我蹲起身轻轻给他擦拭嗑出的血迹,敷上创可贴。


爸爸有一段日子里,特别喜欢坐在客厅的木椅上,即使瞌睡得不行也要坐在上面。我劝他去床上躺着休息,他总是摆摆手。我明白他的心思,他是一个很倔强、生命力极其顽强的人。但凡能坐着,就绝不会去躺下,即使他知道躺着是为了休养。他在木椅上一坐就是一上午,我把他前面的方桌一角,垫一块毛巾,这样他瞌睡时可以护着垂落的头部。长期坐着爸爸的腿脚被控肿了,我将他的腿脚搬上一只小圆凳,我在马扎子上给他揉按腿脚。久坐的我屁股和大腿上的皮肤,因为没有肌肉脂肪,早已磨破磨烂,裤子和马扎子上沾满了血。每每我脱下裤子,腚尖上是露着白骨的,沾满血迹的裤子紧紧贴着白骨。我一闭眼一咬牙,一下子拽下来,更多的血喷涌出来……


爸爸感慨地说:“孩呀,没有想到我老了,还能得到你的救济呢!”站不起来的我,无论我是蹲在地上还是坐马扎子上,我永远是在仰视爸爸。而爸爸的目光慈爱地俯视着我,父女间的仰视和俯视,是无语的心灵交流。


在陪伴和照顾爸爸的日子里,我做得很少,或者说做了我能做的。更多的是我丈夫,身为我爸爸女婿的他,替我做了我不能做的,他既当女婿又当儿。在我照顾妈妈时期,他还没有下岗仍在岗位上,他没有参与我照顾妈妈。如今,十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在爸爸耄耋之年需要我们时,他来了。有他在我和爸爸身边,感觉有依靠了,我感觉很踏实。有一个爱我的人和我一起照顾老人,这是我爸爸最大的精神抚慰,他说也是自己的福气。


在我所接触到的生活范围里,我看到但凡能够好好经营婚姻和人生的人,也是对父母最大的孝敬。尤其身为残疾儿女的我们,将自己的婚姻和家庭经营得平安幸福,更是给我们的父母和亲人的福报。因此,在我这个特殊的残疾人家庭里,我竭尽全力地维护一家人的幸福生活。我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健康聪明的女儿,当我将粉嫩的婴儿递给我的父母时;当我的每一个结婚纪念日和父母围坐一起共同举杯庆贺时;当我的孩子有好成绩、我们家有好的消息时;当我报喜不报忧地与父母分享时,我想是我一个残疾女儿给父母最大的孝敬和开心。


丈夫对我家老人比之前对他亲父母还亲。他的父母过世早,他把我的父母当做他的父母一样孝敬。他虽然没有和我当面说,我在他的文字里读到:“……我爱妻子的最好方式,她的爸爸妈妈,也是我的爸爸妈妈!她身体有残疾,无法去做到的,有我来替她赡养和照顾老人,我竭尽孝心!”这无声的语言震撼着我,他其实是一个讷言的人,但他更多的是付诸行动。我爸爸身材高大,即使85岁的耄耋之年,即使他比以前消瘦好多,但他的大骨架还是有份量的,依靠我根本搬动不了,而我有丈夫在身边,我看到他将老人棉袄的两襟扯住,双手一拉就从床上坐起来了。如此一来,老人免受拽胳膊拽腿的痛苦,我和我丈夫却是大汗淋漓。在他身前身后,一辆我的轮椅,一张老爸的病榻,他穿梭忙碌着;在我的卧室和老爸的卧室,各有一个痰盂,他天天坚持给我们倒盆,默默无闻……在我们这个家庭里,爱就是如此传递着……

给父亲做足部按摩

如今,我的老父亲于2018年7月24日仙逝,享年85岁。而我和丈夫将会继续传递着属于我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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