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爱传递“感恩的心”征文10

作者简介：

陆梦蝶,类风湿致一级肢残，左眼失明。擅长写作与剪纸，曾出书《梦随蝶舞》、《偶是农民》等书，还出版过一本剪纸作品集《剪爱》。

003年3月13日，特写的日子，具有特殊的意义，那一天阴暗的像一把悬着寒光的刀，切断了我所有的过往。不肯放弃仅有的一点尊严，我签下了同意解除劳动合同书，离开劳动仲裁委员会，口袋里只有10元钱。

　　逃避也是一种面对方式。我那对农民的父母，从我15岁患病，一直培养我上完大学，陪我面对病瘫离婚，直至如今还得接受我的彻底失业。我不愿爸爸跟我一起面对这样子的现实，找借口让他先行办理其他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自己面对，独自处理完和原来单位的所有纠葛，解脱感之后是无所适从的无助。

　　在原地等待吗？等爸爸回来扶我一路上下车直至回到家？我不想和爸爸提已经结束了的事情，也不想依赖他走下面的路。我有10元钱，2元钱可以吃碗拉面，5元钱打车到车站，回家的车票是2.5元，足够了。

在街角的一家拉面馆坐下，向热心的大姐要了一碗拉面。我的样子看起来很有可怜的资本，大姐询问我的情况。于是我直率地回答了对待她的好奇，坦白比掩饰有效。

　　“前面有残联，你可以碰碰运气！”

　　流动交错的眼光里，人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即使真有造物者的存在，一个人的主观客观怎样才能造就芸芸众生相？我小心翼翼地穿越过红绿灯，又疼又累地坐在路边公交车站的椅子上，看花圃里盛开的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出神地想着：瞧那有机的形状，是如此完美，每一个转折都呈现出叹为观止的弧度。人的转身有多少次是华丽的，又有多少次是尴尬的？

　　而我，自从走出一个门，就意味着将自己放逐到路上。向哪里走呢？何去何从？攒眉间捻心瓣，这样一问，自个儿就凝成一滴泪，在苍白了的脸上匆忙着陆，终是坠入尘埃。

　　丑颜的伤感更落魄。

走进残联，我更加明白了现实：难怪原来的婚姻和单位会这样对待我，因为我成了一个残疾人。

　　我是盲目的。我是笨拙的。我也该是单纯的。我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未知，更不清楚向陌生人阐述自己时需要注意什么。我就那样在张望了几个虚掩或者敞开的几扇门以后，选择了一扇，敲响。门后会是什么呢？

　　请我进去的是银川市残联的副理事长孔令杰。我害怕打量人，不习惯用眼光衡量他人。因为自己根本不具备准确描摹的功底。我言语不清地说明着自己，仓皇得像在形容窃贼。手足无措，言语闪烁，然而我又不甘心，于是掏出自己的文章自己的画，极力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倘若他问：你想要什么呢？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什么。在接二连三的遭遇否定，被抛弃之后，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我实在不知道别人还能给我什么。甚至我连处在那个点上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我也搞不清楚。一个连自己都一塌糊涂的人，又怎么能明白他人呢？凌乱的语言里，我忘我的任嘴巴一张一合。我的脸在发烧，我局促不安，仿佛被扔进硕大圆盘里的一粒小圆豆。一下一下，在碰触后逃开，又不得不再次着落……

　　他的笑脸渐渐淡化了我的恐慌，要我坐下。收下了我的一堆作品。听我不知所云的诉说。最后掏出50元钱递给我。解释说他得去开会，不能送我回家。

　　我迷惑了：我根本不认识人家，只是从职务栏上看到照片和名字。怎么能拿他的钱呢？

　　我不能要您的钱！

　　最终，我接受了。陌生人的钱。

     在锋利的变故之前，我对金钱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和他人的心肠。但是在病瘫之后，在医院和法院往返过数次，一张张钞票居然有了照妖镜的功能。在利益的割舍中，人会显现出潜藏的冷酷。我是在绝望和失望中倒下的，又是因为不甘心而挺过来的。在最落魄的时候，50元钱的意义是非凡的，特别还是来源于陌生人。当一颗心被利益洗劫过，再遇到无欲的温暖，我还是禁不住流露出一丝对高尚的向往，默默对自己说：你一定要有能力挣到钱，一定要有本事也能用自己赚的钱去给予需要帮助的人！无言的誓语，是激励。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开办书舍，写书，设计，剪纸，在梦想和现实之间寻求着平衡，像在刺中开花。

　　也许我一直都在冷漠的环境里徘徊，换个环境换些面孔，生活也许是另外的样子！

　　有时候是别人按照他们的法则，将我们吸纳或者剔除，像我在从前的单位的来往。

　　有时候我们按照别人的眼光判定自己的位置，比如，人家依照我的形象将我归纳到残疾人的行列，

　　有时候我们主动进入某种组织，找到自己的社会地位，像我走进残联。

　　路与路的区别在于方向，门与门的差异在于里外的人，穿梭的身影无非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定位，别人眼中的自己和自己愿望的自己。残疾人，残联。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的归属。我该肯定什么又能否定什么呢，或者借助什么，在现实的基础上，为自己寻找一个出路呢。

   我从沮丧里跃出自己。拿着50元钱，我省下了原本打车的5元钱，决定用疼痛的腿和两根拐杖走到车站。别人10分钟能到达，而我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每一迈步里，有关节病痛的折磨，有路人怜悯或者好奇的眼光，这些足以将我的行程精确到秒。但是，回想曾经经历过的半年一动不能动的状况，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路过报刊亭的时候，我一面借用他们的凳子休息，一面买了4本杂志。同样在路边的文具店里我又买了一些稿纸和画纸，我可以写作投稿，我可以画画设计，行动不方便了可以动脑筋生活。背着一包沉甸甸的物品，我终于将自己挪移到了目的地，在售票员的帮助下，回到乡下的家。

　　因为疾病，我一直都在被迫在一次次离开中寻找新路，休学再学，不断地在结束与被结束之后，再重新开始。在原以为安全的位置上，我失去了健康。当我斩断从前，我拒绝等待，我走，我在每一个驻足点，只用此时此刻注解自己。接受陌生人的帮助，别人的一次次花开，送给我的是春天的希望，当我自己能开花的时候，身处的季节已然无所谓，蔷薇处处开。

　　仅仅是50元钱的故事吗？我拥有过无数个50元钱。但是这张钞票的意义，超过了金钱本身。它所象征的善良，是希望的花朵。在那个春寒料峭的日子，我彷徨无助地流浪在街头，不去探究别人眼光语言的含义，摒弃深邃的探索，只把一切往好处想，只想花开的旖旎，简单的接受，单纯的感动，直接地走。

　　我是一个病躯，因为难缠的疾病，因为无解的思想，遒劲的藤蔓上，纠结着许多疙瘩，他们辗转着我的方向，也许昨天的我向着左，而今它却向右拐去，有时候是因为一个人，有时候是由于一件事。每一处扭曲，似乎都有花的绽放。我想停滞，我想放弃，然而，花的温馨，抚慰着伤痛，仿佛在说，尽力伸展吧，我期待你的脚步……

　　思想，在2003年3月13日打个结。我盛起活蹦乱跳的想法。从这一天起，我就自由了，或者说再也没有被规划的方向了，或者说任何的方向都是属于我的了。所以，陌生的50元钱，是个良好的启示：这个世界还是有美好存在。别人的美德，值得我们去寻找。自己的美好，等待我们去挖掘。

　　最早是歌德的蔷薇蔷薇红蔷薇，而后是大学校园的一段粉浓红淡的蔷薇花墙，然后某天在行走的路上听到蔷薇处处开的歌声，从将爱狭义为爱情，到敞开心怀爱，到处处开得美。不断复发的疾病，像是一枚一枚的尖刺，而我在荒野中，在他人的灿烂里，极力盛开。

　　一路走来，我蹒跚的步履踽踽，有多少双手给予我物质与精神上的支援？有人等待，我去寻找，在蔷薇处处开的世界里，我就那样坚韧不拔了。

　　（作者文中感谢的孔令杰现任银川市兴庆区人大常委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