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仙平 《我所经历的过去和看到的未来》一级肢体残疾。
《我所经历的过去和看到的未来》
作者 陈先平
在我上小学一年级那年,突然高烧不止,被送进了市人民医院,就这么一烧却毁了我一辈子。
在我的那些童年记忆里,每天就是在医院打点滴呀检查呀拍片子呀,每天大堆大堆的中药西药补药呀,吃药打针就跟家常便饭似的,就连逢年过节年三十年初一都要待在那种让人心烦的破地方。从这个医院转到那个医院,反反复复的他们就是治不好我,那时候的我呀,真的有点看不起那些医生,啥病你查不出来,钱你照收,有的医院还要求送康复锦旗。爸爸说只要我能好,他怎样都无所谓,你们要锦旗他就立刻请人做了一面漂漂亮亮的,很可惜那面旗是送出去了,时至今日人家也没敢挂起来。
在我断断续续高烧不退那两三年里,期间关节各处出现红肿疼痛,慢慢的走路和拿东西都有点难了。曾经以为自己只是小病,很快就会好的,但当我从医院的楼梯下来后却因为脚关节疼痛怎么也无法走上去时,心里开始痛了,眼泪滴滴的流下来。我忍着痛慢慢的坐在了医院门口的楼檐下,看到了街上拥挤的人群里刚下课纷纷往家赶的学生,熟悉的红领巾,熟悉的书包,熟悉的同学之间的嬉闹,为何只有我一人待在这阴森的医院,我还能像他们一样重新回到学校吗?此时的我心情好失落,好想哭,但我总能安慰自己给自己希望,或许明天我就好起来了呢?
医院不是穷人待的地方,到了那借贷无门山穷水尽的时候再也没办法支付那昂贵的医药费时,爸妈终于决定办我出院了,在此我那可怜的弟弟也因爸妈在医院轮流照看我,没有人照顾他,不懂事的他把鞭炮头放进灶里烤没有响又拿出来,就在拿出来那瞬间爆炸了,五个手指被炸掉了四个还剩一个小指。在我出院的那天他也出院了,当看到弟弟笑着迎着我走来,手上包满了绷带,脸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痕时,心里很痛,愧疚填满了心,发誓以后要保护好弟弟,强忍着欢笑盖住了我那即将滴落的泪。
后来妈妈把我送到了广西,被广西一个不起眼的乡村中医医生治好了我多年的高烧。从此爸爸把希望寄托在中医身上,开始了寻找中医名医的征途中,即使是不断的治疗,钱财如水流去,父母也从未放弃过,但我的痛苦也是从未间断,爸妈整天为了我的医药费吵架甚至打架,家里的兄弟妹也因为我而没钱交学费而被停学,由此对家人充满了愧疚。我的关节也越来越严重,偶尔的疼痛延伸到了每天24小时伴随我,那种剧痛生不如死,手脚已经无法动弹,沉到半昏迷状态。妈妈每天都会用很长的时间拽醒我给我罐一些米汤或药汤或参汤之类的东西,却怎么也无法进除了汤水类以外的食物了,就这样一晃到了2008年,那时候刚刚醒来,精神可维持几分钟,然后慢慢的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08年,我觉得生命重新点亮了灯,我很努力的去克服自身的问题,不停的锻炼。安慰自己的时候会说自己一定能好起来的,安静下来的时候则对自己说不要抱太大希望,这辈子只能这样了,既然自己没希望,那我可以给别人一些希望。从此,我学会了在爸妈面前笑,在爸妈工作回来的时候给他们讲笑话,听说笑是可以消除疲劳的,希望妈妈工作回来大笑一下不用那么疲惫,但妈妈感觉生活压迫感很重,听了笑话有时候不仅不笑反而还会骂人,后来我再也没有讲过笑话给妈妈听了,而是改了另一种方式让她开心。
那一年舅舅送了我一部国产手机,就是那部手机让我接触到了网络,别人跟我说网络是个很好的老师,你可以随意搜索你自己想学喜欢学的资料进行自学,所以那会儿我总喜欢待在书城、论坛、扣群那几个地方,因为这些地方能让我学到很多东西,不懂的还可以问问我的网友们,那时候的我就像一个爱问问题的小孩,别人总是把我当小学生。是啊,我真是一个小学生,一个只念了三年书的小学生,如果再不好好努力学知识学赚钱就要被这个社会淘汰了。之后网络上的大小兼职我都试着去学去做,也因为没人带凡事都靠自己摸索所以刚开始的那些兼职几乎都被人坑了,被坑多了,人自然也变聪明了。可惜我的十指已经曲折无法伸直,平时打字只能用一个弯曲的食指侧面触碰手机打字或用拳头敲打键盘,右手臂也不能抬,刚好可以用右拳头侧面来移动鼠标,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我还能做手工活,好羡慕十指完好的人啊!
家里的经济不是一般的差,下雨的时候家里就跟漏斗一样处处是漏水,每到那个时候妈妈就忙里忙外的去找所有能装水的东西去接水,把屋檐外面的水沟疏通,生怕被水淹了墙头。刮台风的时候爸爸会连夜爬到屋顶,不停的盖稻草,刚盖好一会儿又被风刮开了,盖稻草的效果并不明显,但爸爸宁愿一个人在屋顶迎着风淋着雨也想要保护我们一家人。那摇摇欲坠的泥砖房,从外面看去能看到很大的一条条裂缝,随时要倒塌的样子。妈妈安慰我们说生死有命,上天如果要咱们平安便会平安,如果是灾难变会来临,躲也躲不过。虽然我不太认同妈妈的这种说法,但如果这样妈妈会安心一点点,我便不会去反驳。就像我不经意看到爸爸在菩萨面前为我祈祷时不停的流眼泪时,曾也想向前去安慰,但或许爸爸并不愿意我看到他哭泣,因为他从来没有在我们兄弟妹面前流过泪,所以我选择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当爸爸踏出庙殿时我会迎上去冲爸爸笑,但依然能看到爸爸眼角未擦干净残留的泪。
网络上实在太多求助者了,每天打开微博都能看到那些求转发的,论坛也是如此,每次看到别人不如意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处境一样,好想去帮帮人家,做兼职赚钱了会偶尔给不同的求助患者捐一些钱或给人家转发转发。自己这辈子活得没什么希望,希望别人可以活得有希望,真希望他们的病可以得到及时的治疗而不要有人像我这样一病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当我的双腿痛到已经不能行走时,心里那种感觉,恐惧又彷徨,心里很痛。当我的右手臂刚开始失去功能废掉时,有点埋怨母亲,为什么不给我多按摩一下让我可以保住这只手?但是我知道,这是病,不管你怎样做,没有得到正确的用药和治疗他迟早会变得更坏的,妈妈实在太辛苦了,真不应该埋怨妈妈。后来四肢及十指都曲折变形了,我也没有刚开始失去右手功能和双腿功能那样心痛了,应该说我已经有了准备自己或许还能变得更糟糕的,有点无所谓了,或许这辈子我都只能在轮椅上过了,未来的日子应该好好的对身边的人或自己认识的及认识自己的,用最大努力给他们最大的爱就是我想做的事。
前几年在平时玩的扣群里认识了个男孩,他仅仅是断了个手,却没有我这个坐轮椅的女孩更自信,大夏天的他也穿着长袖,不想让人看到他断掉的那个手臂。每天做完兼职大家都在群里聚在一块谈天说地,有的唱歌有的聊怎么赚钱怎么创业,每天都那么热闹。那个男孩跟他一个兄弟在视频跟我聊天时经常会逗我妈妈聊天,有一次他兄弟说:“阿姨,我们去你家过节可好?反正我们在广州也挺无聊的大家都放假了。”“好啊,随时来,辣椒供你们吃饱”我妈妈说。就这样过节的时候他们会过来玩,平时没事的也会从广州跑到茂名来玩,他兄弟和群里的人都说我们很般配不如谈恋爱吧?
后来我们就真的谈恋爱了,经过父母同意我们走在了一起,但因为男方父母担心娶了我会拖累他儿子又反悔了。分开之后让我知道感情也是个恐怖的东西,让人甜蜜让人伤。虽然曾也受伤过,但始终没那么刻骨。或许只要我不放手爱就能回来,后来他真的回来了。
曾经老公怕我有危险说好的不要孩子,但婆婆经常打电话过来叫我生个宝宝,说不然老了才生孩子有生命危险。其实我是想可以等经济好点再要孩子的,老公说生了宝宝或许能缓解公公对我的意见,后来我就同意了。
去年我们搬到了城市租房子住,怀孕前半年每天又吐又头晕,吃不好睡不好,好担心宝宝健康问题,只要医生说下次什么时候来做产检做什么产检不管花多少钱我都会去做。所以我们省吃俭用,不舍得乱花一分钱,就想省下来做产检,省下来以后剖腹产用。别人叫我多煮骨头汤喝,但我看过相关资料听说钙片比猪骨汤更有用。所以我买了一瓶钙片和一瓶鱼肝油,然后整个孕期都是酸菜萝卜干还有我最爱的红薯叶子和喝白粥度过。不知道为什么只吃得下白粥却吃不下饭,害得老公每天都要跟着挨饿。因为我们早上5点就出市场卖水果,12点才回来吃早餐(白粥),然后他睡一下午觉或整理一下玩具,我则接网上水果订单,到了傍晚我们一起去广场卖玩具,到23点或凌晨才回来,回来吃点东西洗澡基本到了凌晨2点了,因为他一个手做吃的比较慢,还要帮我洗澡然后他才洗。这样的日子睡眠很少,人感觉很累,只要能赚钱,累都觉得是幸福的。
一个孕期都在忙,早出晚归,不管冬天多冷,不管双腿骨头有多痛,不管身体多不舒服在外面又吐又晕,我都忍着坚持陪他去摆摊,虽然他不想我不舒服的时候也出去,但他知道我一个人在家心里害怕,所以他都会让我跟着。他不懂我本地的语言,摆摊听不懂别人说什么,而且他性格内向很少话说,我不跟着去,收入直接减半。最担心的还是城管,他不会说话城管随时有可能把东西抢走。我在,城管却没那么缺人性。但说到底都是给人家造成了困扰,城管来了别人都跑了,剩下我这个坐轮椅的跑不掉只能认栽了。当想到自己忍着多痛多累都想出来摆摊赚点生活费,生活却处处不如意,压迫的心早就想大哭一场却在此时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路人纷纷指责城管没人性赶尽杀绝,我却能理解他们的工作,哪怕他们再不作为,但人家是执法者。
去年10月我宝宝出生了,自己身体不好又是剖腹产,没有奶水给宝宝喝,只能吃奶粉。现在每个月除了交房租水电吃饭等开销还要给我宝贝儿子买奶粉和纸尿片。我的妈妈把我的宝宝带得很好,有空的时候我都会回娘家看看儿子,每次看到儿子我都会很开心,不开心的时候老公会给我看儿子的视频,一下子就把我逗乐了,儿子很爱笑,几乎每个视频都是他大笑超乐的样子。回想起去年那一年每天都在哭,每天都不快乐,担心宝宝健康问题担心剖腹产时自己有危险费用会更多怕不够钱,这些都能令我发疯,还有生活的不如意和压迫,压得我透不过气,每天夜里都在哭,哭完第二天又可以好好摆摊了。如果不把不愉快哭走,第二天没办法冲客人笑,没办法好好介绍自己的产品,只有这样我才能笑着给他们介绍产品,哪怕强颜欢笑也要让客户们开开心心把东西买走。
我总对自己说努力是没错的,想着多赚钱把儿子培养成才,想着怎么教育他成长在一个残疾人家庭里可以更自信,想着怎么给他最好的未来,想着想着就会很幸福。我能看到很多很多未来美好的景象,还有儿子的成功和孝顺都在我的幻想里,好像真的发生了似的,好像人生充满了希望一样。只要我的老公我的儿子健康平安,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和快乐,这就是我经历的过去和所看到的未来。我相信,只有努力,未来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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